第五十三章 他的算计-《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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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楚淡淡挑眉,对那个“爱”字微微露出厌憎神色,随即一笑,“正好,我也有真格的,请您瞧着,可行?”

    随即他身子一让。

    正在此刻,月色大满,通亮的月光自院中假山背后升起,穿出,瞬间灌满已经空荡荡无窗无栏的长廊,如一束巨大光柱,呼啸射至。

    长廊尽头,容楚身后的黑暗瞬间被照亮,现出幽幽的发青的大脑袋。

    大脑袋缓缓抬头,正迎上月光,他浑身一震。

    宗政惠皱起眉,她认出这是刚才给皇帝送披风的两位皇帝伴读之一。

    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李秋容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有四五岁就放松警惕,上前一步,挡在宗政惠身前。

    那孩子抬起头来,眼神幽幽,似满似空。

    声音也微微有些空,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予她骨中骨,血中血,予她一生护佑忠诚。她予你一生低贱,予你临终陌路,至死相杀……”

    李秋容浑身一震。

    一瞬间他脸色如雪,眼眸中炸开巨大恐惧。

    一生里压在内心最深处,连太史阑的神秘手段都没能完全掏出的,最重要最不能启齿的秘密,竟然在此刻,被那月光尽头的孩子,轻描淡写吐出。

    宛如惊雷劈在头顶,他瞬间眼前一黑,连容楚已经到了他面前都没发现。

    一双手轻轻拂了过来,正趁着这一刻惊天霹雳,落在他重穴上。

    李秋容毫无反抗能力地倒了下去。

    宗政惠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倚为长城的李秋容忽然倒下,大惊。

    怎么回事?老李一生经历大事不知凡几,怎么会被一句话惊成这样?

    “老李,老李……”她用脚踢李秋容,试图踢醒他,忽觉惊觉自己身边就是容楚,骇然后退。

    容楚一抬手,抓住了她的手。

    宗政惠曾做梦都希望容楚能握住她的手,然而此刻这一握,却惊得她魂飞魄散。

    她无法挣脱容楚,只能惶然站在原地,容楚偏头对她一笑,轻轻道:“我真想现在杀了你……”

    “别……别!”宗政惠尖叫,“我有先帝遗旨!只要我暴毙,就会有人将那旨意交给康王!你……你别发疯!”

    “无妨。”容楚道,“我对付得了你,自然也对付得了康王。只要兵权在手,什么威胁都是空话。”

    “不!你不能!我……我今晚刚刚回宫,如果出事,不管什么原因,陛下都将为天下,为朝廷所责难。千秋史笔,必将对他口诛笔伐!容楚!容楚!”她颤声哀求,“你是要匡扶成全陛下为千古一帝的!你不能令他在懵懂时,就蒙上如此无法洗清的污垢一笔!”

    容楚偏头对她笑着,笑得姿容艳逸,她却第一次觉得,鬼似的。

    “我……我是陛下亲母!他便现在对我有误会,不过是因为年纪小。等他长大……他想起前事,就会有遗憾……到时候……到时候你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宗政惠已经快要疯了。

    容楚似乎想了想,轻笑一声,“你说的对。”

    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宗政惠毕竟是锻炼多了,脑子有时还是很好用的,她提出的几个不能杀的理由,都很关键。

    或者这些事在她心中琢磨得也多了,早有准备吧。

    宗政惠刚刚放下点心,就听见他道:“我确实没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那么,就请陛下亲裁。”

    宗政惠抬头,就看见回廊对面,那孩子背后,站定了皇帝。

    他脸上哪里还有睡意,大眼睛亮亮的,直直地盯着宗政惠。

    长长的回廊,寥寥几人,如月光沉默。

    景泰蓝睁大眼,看着对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也在努力思索,想要将过往的一些回忆想清楚,但脑海里只能模糊掠过一些片段,惊悚的、黑暗的、血色的、却连贯不成完整的场景,拼凑不出鲜明的答案。

    那些场景里,那些模糊的言语里,似乎有个蹑足而行的女子背影,又似乎没有……

    他那时真的太小,太小,潜意识里也太不愿意接受,自愿封存。

    他望着那华服妇人,她此刻眼神再无骄矜,满满恐惧和哀求。

    他小小的心里因此满满怀疑,也满满犹豫。

    眼前,毕竟是他血缘上最重要的亲人……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却很坚决,“母后,你回去吧。”

    宗政惠舒了口长气,连忙点头。

    “不过我不相信你。”景泰蓝大眼睛眨了眨,“小时候你杀了我的玩伴,说你会派人陪我玩,可是你没有派。”

    “那是母后忙碌……”宗政惠急忙道,“母后以后不会再忘记了,母后派人陪你玩,不……母后亲自陪你玩!”

    “母后都走了,怎么陪我玩?还是母后心里,没打算走嘛?”景泰蓝疑惑地搔搔下巴,眨眨眼睛,忽然诚恳地道,“母后,别想着再呆在这里了,这里不好玩,真的。”

    宗政惠吸一口气,看见他侧侧身,再次让出了那个大脑袋孩子。

    戒明上前一步,月光注满他空旷的眸子。

    “这位女施主。”他幽幽叹口气,合十,“你身后那位男施主,和你说好冷,你没听见吗?”

    宗政惠骇然回首,身后只有冷月空廊,哪来的男人?

    “咦,这位男施主小僧见过。”他皱眉,“在极东……”

    “明明,他什么样子。”景泰蓝忽然问。

    “四十余岁,方脸,宽额,眉毛很浓,脸色有点发青,哦……右额上有道像疤的印记……我和你说过的……”

    宗政惠尖叫一声,浑身瑟瑟发抖。

    “你胡说……你胡说……”

    “父皇……”景泰蓝神情痴痴地,“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为什么还没走……你告诉蓝蓝嘛……”

    “他走了,进殿了。”戒明似乎想跟上前去瞧瞧,景泰蓝拉住了他。

    一进殿没有月光,戒明就看不到什么了,他还没能逼走太后呢。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拉,就失去了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宗政惠闭着眼睛,再也不敢回头看,听说他进殿了,更是吓得连殿门都不敢靠。

    “女施主你杀孽真重……”戒明皱着眉头,“好多女人来了……当前一个好凶……女施主,需要小僧帮您做个道场吗?”

    他眼神虚幻,这双眼睛,探魂魄,知未来。月光下注视人时,是探魂魄还是知未来,单看对方哪一方面表现清晰,传达给他意念。宗政惠煞气重,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些不灭的冤魂。

    “她们什么样子啊?”景泰蓝咬着指头,奶声奶气问。

    “嗯……都不好看……好多血……最前面那个清晰些,圆脸,眉心有红痣。嗯……她手里还抱着个孩子。阿弥陀佛……女施主,还有个女子,她在拉你袖子……”戒明转头瞧瞧景泰蓝,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鬼,还紧盯着景泰蓝。

    宗政惠惨叫一声,发足要奔,却被容楚紧紧拉住。

    “太后,”他和蔼地道,“旧人相见,何必畏怯?眉心有痣,不是先皇后么?先皇后流产,似乎也是在这承御殿,她如今过来,寻你叙叙旧,所谓人鬼殊途,依旧不忘旧情,这也是难得的佳话。您何必如此姿态,平白伤了旧人之心?”

    “不过,”他随即又有点为难地道,“只是这旧人,似乎来得多了些,我都觉得浑身凉浸浸的,也难怪您的手这么冰凉……戒明大师……请问这些先宫眷,大抵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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