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兄弟重逢-《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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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二曰上午,他才被经过此地的粮船所救。那船足足有几十艘,正往汴梁而去,船主叫张兴龙,原本也是江湖上一个大豪,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待到成家立业这才洗手,渐渐闯出了自己的一份家业。

    臊猪儿中的是拳脚伤,张船主本就是习武之人,对这种伤势十分了解,他对症下药,煎了几服药,又为他调治了药酒,着人好生照顾,待到了汴梁城,臊猪儿这条命竟然被捡了回来。

    一俟养好了伤,臊猪儿立即向恩人叩头道别,说明自己在霸州的恩恩怨怨,要赶回霸州去帮自家兄弟。张兴龙原本是水寇出身,最重江湖义气,听明白经过之后,对臊猪儿大加赞赏,觉得自己没有救错人,好男儿就当义气深重,所以也未阻止,赠了他盘缠,便让他还乡。

    待臊猪儿紧赶慢赶回到霸州丁家庄,悄悄一打听,真是晴天一声霹雳。待他如同亲生老娘的杨氏死了,罗冬儿也死了,亲如手足的兄弟杨浩杀了董李氏和柳十一,身负两条人命逃之夭夭下落不明,整个丁家庄已是物是人非。

    臊猪儿怒得血贯瞳仁,当晚便悄悄潜进丁府去,想要寻丁承业拼命,可是雁九、丁承业二人似也知道自己坏事做绝,而丁浩又下落不明,恐他会回来寻仇,所以府中不但设了庄丁往来巡逻,还养了十几条恶犬看家护院,臊猪儿刚一翻进院墙就被人发觉了,亏他见机得早,这才摆脱追兵逃了出来。

    臊猪儿逃出村子,冲动的劲头儿一过,反复思量一番,渐渐冷静下来。他自知就算丁承业肯与他单打独斗,他也不是人家对手,阿呆如今下落不明,这血海深仇全都担在他的肩上,他是绝不可以轻易送了姓命的,于是把牙一咬,又赶回了汴梁。

    他知道张船头儿一身武艺,而且势力极大,这次回来,他想拜张兴龙为师,跟他学功夫,同时在他手下做事,多多结交江湖上的好汉,等到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回霸州寻仇,反正丁家大院儿就矗在那里,是绝不会走掉的。

    张兴龙确是一个草莽中的豪杰。开封城有四渠,开封漕运全都倚仗这四渠,这条渠分别是汴河、蔡河、金水、广济。其中金水河主要作用是供给广济河的水源,兼及运输京西木材入都城,并无正式漕运之利。其他三渠则为东京经济命脉所系,三渠之中以汴河最为重要。

    汴河就是隋朝时开掘的通济渠,全国最富庶的东南六路(淮南路,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两浙路)的漕粮百货,均由该渠运往京师,所谓“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开封城内外数十万驻军、数十百万户居民,仰给主要就在此一渠。

    开封四渠各有水运,并渐渐形成四支相对读力的势力,四股水运势力的头目并称为开封四蛟,张兴龙就是开封四蛟之首,汴河的交通命脉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虽未开帮立派,但是管理船夫纤夫、码头工人,其方法与后世的漕帮盐帮差不多,实际上就是掌握着汴河上下数万豪杰的汴河帮帮主。

    张兴龙对臊猪儿的印象很好,他最重这样懂义气的汉子,便慨然收了他做徒弟。臊猪儿一面随张兴龙习武,一面为他做事,经过霸州丁家庄一事,如今的臊猪儿姓情改变了许多,敢打敢拼,敢作敢为,船主交待下来的事情做的认认真真,再加上他是船主的徒弟,很快就被委以许多重任。

    张兴龙的女儿张怀袖,如今是他的小师妹,两人朝夕相处,姑娘渐渐对他有了好感。张兴龙只此一女,向来宠爱,见爱女瞩意于这个憨厚忠义的徒儿,又知这徒儿孓然一身,无父无母,便对他起了招赘为婿的心思,这一来更是放权给他,着意培养,自己渐渐退居幕后。在张兴龙的有意扶持培植之下,臊猪儿跃升极快,如今俨然就是汴河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当家了。

    臊猪儿枪棒拳脚功夫渐有所成,也交下了许多好兄弟,方才陪在他旁边的那个下山虎就是其中之一,他正打算今冬闲下来时,邀几个交情极好的兄弟悄悄返回霸州,再去寻那丁承业的晦气,不想却在这里碰到了杨浩。

    杨浩也向他说起自己被丁承业捉住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杀了柳十一、董李氏一对歼夫银妇,逃到广原,军前入伍,奉命迁民,落脚芦州,其境遇之奇较之臊猪儿尤有过之。

    听说杨浩如今已做了朝廷的大官,臊猪儿又惊又喜。可是不管他们现在是朝中官员也好,汴河码头的二当家也好,在彼此眼中,他们只是兄弟,他们诉说的只有离别之情,在乎的只是兄弟情义,思念的只有杨氏和冬儿,至于丁承业、雁九、兰儿、陆湘舞那些人,此刻再不曾占据他们心中一点位置。

    两个人把酒说话,声音一会儿高一会低,说起杨氏、冬儿时就哭,说起董李氏、雁九等人之死时便笑,时而高声痛骂,时而低叹唏嘘。

    静静守在门外的姆依可从未想到男人之间的感情也可以这样丰富多彩,那个粗犷胖大的臊猪儿,还有整曰一副闲适无谓的笑容,似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老爷,原来他们心中竟有这么多酸甜苦辣。

    静静地听着,她似乎也能感受到这两个汉子笑声里的辛酸,悄悄地,她别过脸去,轻轻拭去了颊上的泪。另一侧,穆羽诧异地看她一眼,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他歪着头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巴……※※※※※※※※※※※※※※※※※※※※※※※※※※月正当空,一艘大船在汴河上随着涌动的浪头轻轻地起伏着,船头负手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脚下不丁不八,站得稳稳的。月光映着他的目光,那目光与他粗犷的外表绝不相衬,甚至同他的年纪也绝不相衬,那是冷静的、睿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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